三日后,萧璀成为烨国新王,这一年为和启初年。
新王登基,大赦天下,封赏文臣武将,弃旧制,用新政,国家、百姓均一派欣荣之象。
过了一个月,城墙上萧璀的尸体早已经取下来了,但那烂脸的女子还在,月九幽又和半烟站在同一个地方,看着那个女子,再看皇榜。
“那位私底下就没有赏你些什么?”半烟问月九幽。见她今日又是穿着一身瑠璃蓝的男装,那直肩细腰,挺直的身板,嘴角带笑,引得来看榜的女子纷纷侧目。自己身量也不低,但看那月九幽居然是要抬着眼,这孩子这一年多勤练武功,天天又带些手下人操练,竟感觉长高了。
月九幽摇摇头。
“要接你进宫吗?”
月九幽摇摇头。
“没有出宫来见你?”
月九幽脸摇摇头:“他找不到我。”
“他什么人,想找还找不到?果然这天下男子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的了。”半烟自顾自点头。
“你阅人无数,今日才知道这件事?”刚才不知道哪位姑娘经过,硬塞给月九幽一个梨。她连人样子都没看清,但见梨在手里,就在衣服上擦了擦,啃了起来。
“回回都知道,就想着会不会有人不一样,果然是没有,今日又知道一回而已,而且替你不值而已。”半烟转身就走。
月九幽也看完了皇榜,上面一半写着赏,另一半写着罚,还有一侧写些新政,月九幽随意看了一些,都是对于百姓有利的政策,皇榜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,对这新王很是看好,全部是赞叹之声。无论如何,与那萧越比起来,肯定是要好得多了,百姓无非就是想安居乐业,如今他进城前都做好了安排,没有伤一个百姓,就夺了城,也可见他爱民之心。众人不知道的是,他并不在意他们的命,救他们于水火的是月九幽,这个像影子一样存在的,或者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人。
月九幽跟着半烟,边走边啃那梨,一路慢慢走回点翠楼。天色还不晚,点翠楼里没有客人。有人已经在她房里等着汇报,来人正是旗诛和灼瑶。
“旗诛,你今日这个唇色好看唉,用的什么唇脂一会给我送点。”月九幽端起旗诛的脸,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唇,染了点色在自己的指上,又抹在自己的唇上。
“主人,您天天穿男装,何时用得上。”旗诛与那日手持长矛杀敌的样子,简直判若两人,今天无论是服装还是妆容都是媚到骨子里了。
“那我明日便穿你这样一身,可好?”月九幽学着她的样子,柔软地依在榻上。
“那您还是着男装吧,也让我们有点念想。”旗诛跪坐在她腿边。
那灼瑶每日都看到这些个女人把月九幽当半个男人,月九幽也把自己当半个男人,就感觉受不了,站也不是坐也不是,只能拼命地握拳头。
“好了,不玩了,说吧!”月九幽发现她的表情不对,才停了下来。
“月相给您的那份名单,我们一一查了,都乖得很,您放心好了。每家我都留了人,随时注意着。”旗诛先说。
“越不叫的狗越咬人。”灼瑶冷冷说道。
“灼瑶说得有道理。我们能忍十五年,想必也一定有人能忍,时时刻刻给我盯紧了。现在大局已定,但局势未稳,不能有人添乱。”月九幽对她们道。
“王上分派了新的守军将领,各地守军已经回防,没有问题。”灼瑶也汇报道。
月九幽点头让他们下去了,就只剩半烟。
“你这又是操的什么心?人都不要你了,你还往上凑,这些事他让月家人、星家人去做不就好了。”半烟给她递了一杯茶。
“那名单是义父送来的,我想让她们有点事做,也多练习。这个月新收的几个也需好好查查底。”月九幽答,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多事了。她有自己的方法来查人验人,进来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功能,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,有些人甚至没有任何交集,但在执行同一任务。当然,这点翠楼便是“赤影”大本营之一。
接着,又有几个女子鱼贯而入,向她禀报些其他事项。这几个就是她的近身之人,很多人见都没有见过他们的主人,只是听说过而已。他们不知道,他们的主人可能就在他的身边,与他们擦身而过。
“难道不是为了他?”半烟接过她的空杯,对她说。
“管他为谁。”月九幽喃喃道。
“不为他又是为谁,那肋下的疤痕怎么不用药?还嘴硬。我去拿药给你搽,一会我该忙起来了。”半烟起身走了出去。
“嗯……”月九幽懒懒答,一边将自己上半身衣服除下来。
摇曳的烛光下,月九幽半斜靠在榻上,靠着个大红的长枕,一手拿着扇子扇风,她可真不喜欢烨都,这里太暖了。还是落月最好,下雪最好。
她将整个白皙的背祼露出来,直到腰际。将靴子也退了去,露出雪白的点着赤色蔻丹的脚。再热男装也是不能再穿了,衣服越薄身形越显,无论你怎么易容变身,这胸可是怎么也藏不好的。
她背上的疤已然是差不多看不到了,凑得近些才能看到,只是肩上那处还有些粉红的印迹,至于肋下的还是那触目惊心的样子,她并没有让半烟用药。
半烟刚取了药出来,就见有人正在大厅里站着,身边带了两个侍卫,那身段不用细看也知道正是萧璀。她忙下楼去。
“半烟拜见王上。”半烟也是战后第一次见他,如今虽穿着常服,也不遮掩锋芒,王者气息尽现。
“可看见了?”萧璀问。
“看见了,多谢王上了了奴俾的心愿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半烟谢道。
“那便好。人呢?”萧璀又问。
“王上问谁?”半烟明知故问。
“我看到你两人一起进来了。”萧璀直接道。
半烟见不能瞒,就用手指了指三楼亮着灯的那间房,并将手里的药递给萧璀。就见他上了楼去,宇凰与凤漓一人守在楼梯口,一人守在楼下。
半烟笑了笑,也不理他们,自己去忙了,一会儿人就该多起来了。这位出去还怕是有些不方便了,想到这里,他对楼下的凤漓指了个隐蔽的出口,凤漓便谢过。现在身份不同,确是不能大摇大摆地四处行走了。
萧璀轻轻走到门口,又轻轻推门进去。
“姐姐是去制药了吗?我等得都快睡着了……”月九幽喃喃说话的声音传来,再掀起纱帐,就看到她半祼的胴体。
他不知道这里面是这样的情景,这便给那半烟坑了。
他再走得近些,看得清她背部好看的肌肉线条,伤疤已是不多了,不由得出了会神。就在这里,月九幽已迅速裹了下衣服,手中的短剑已抵上萧璀的脖子。看清了来人,才收了手。
“主……王上。”她收起剑要拜。
“不必拜了,以后没有人,不必拜。”萧璀拉住她的手,眼还是忍不住往衣衫不整的她身上看去。
“王上可看好了?”月九幽盯着他问。
“啊……”萧璀尴尬地回转身,等她将衣服穿好,这身体也不是没有见过,但此刻他却心慌得很。
“王上怎知我在这里?”月九幽穿好了衣服,绕到他身前问。已是那个身着男装的月九幽。
“其实昨日先去了你宅子里,你一夜没有回来。今日便来了这里。”萧璀老实地答道。
“你找到我宅子了?”月九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。
“我在城里所有的糕点坊、酒楼、药材铺都留了人。最后昨日跟上了雀儿。”萧璀也笑了。
“啊……果然他们是我的软肋啊!那您觉得我为什么一晚都不回去?”月九幽笑意更深。
萧璀听她这么说也是突然明白过来:“你并未与他们住在一起!”
月九幽点点头。
“那我还是输了一筹。”萧璀摇摇头,难怪连小汜也没有看到。
“您找到这里已是赢了。”月九幽赞道,“走吧。”
“去哪里?”萧璀问。
“我住的宅子啊,王上日理万机,我直接告诉你我住在哪里就好,您不用再费心思寻了。”月九幽答。
月九幽领了他到了自己的宅子,宅子其实就在城里,离点翠楼并不远,只不过有些偏僻罢了,附近巷道复杂,很适合逃跑。
她将他让进院子,小汜看到他来忙要拜,也被拦了。小汜、宇凰、凤漓三人乖乖站在院外。
因为院子实在太小了,就一进,房子也就三五间,月九幽与小汜各住了一间。
月九幽没有要进屋谈的意思,只让他在院里坐了,开始在树下的桌上烧茶。
萧璀观察着院子,房子普通得再普通不过了,也不大。但院子收拾得很干净雅致,院里这棵树下放着一张台,可以吃饭也可以煮茶,夏日晚上在这里吹吹风,也是极舒服的。他看了看周围,桌子上、院子里一个空酒壶、酒樽都没有。
“不喝酒了?”萧璀接过她手里的茶,这夏日的晚上,就应该在井里冰些酒来喝,而不是烧茶。
“早已不喝了。”月九幽答。
“为何?不是爱酒吗?”萧璀不知道为何,想着可能是怕喝酒误事吧,她确爱这口酒,也会不自觉喝得多,他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喝醉时的情景。
“酒以解忧,我无忧可解,便不需要了。”月九幽轻轻讲出这几个字,却每一个都如刀割在萧璀心头。
无忧可解还是酒根本解不了她的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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